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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雨一下就是淅淅沥沥好几天。江夏位于鸥江之畔,每到盛夏就会迎来雨季,江水暴涨,好在江夏地势高,出不了大事,就是气候又湿又闷,让人心里不痛快。
水清桦也很烦躁。她心底是认同王掌柜的,拿长姐当挡箭牌只是权宜之计,她更希望自己能堂堂正正以水东家的身份站在人前。她得给大嫂找点事做,省得她总是拖后腿。小打小闹的没意思,要的就是釜底抽薪。
水清桦撑着伞,牵着菲儿、蕊儿,带着菲儿亲手绣的一双鞋垫来给老太太请安。三房很少主动亲近老太太,老太太也不习惯被她们亲近,但看到两个孙女,大的懂事孝顺,已经做得一手好女红,小的天真烂漫,娇憨美丽,老人家还是禁不住开怀。她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以赏赐,就让琴心给孩子们拿点心吃。
“母亲,眼看二哥二嫂都好几年没回来了,我还怪想念二嫂和几个孩子的。”水清桦一边细心擦掉蕊儿嘴唇上的点心碎屑,一边轻声细语地说。
她这一说,也勾起了老太太的思念。“谁说不是呢,前几年你二哥还没站稳脚跟,一条心都在公务上。现在稳定下来了,也该回来看看了。下个月就是中秋节,回头就让你大哥给她们一家写信,今年中秋我们也一家团圆。”
“我也想蕴姐姐和苹姐姐!”菲儿在一旁帮腔。
“菲儿真乖!是啊,蕴儿不小了,快十三了吧,也该开始相看了。要我说还是让你二嫂带两个女儿回江夏来找,这边的人家毕竟都知根知底。”
水清桦抿嘴一笑。前世二房一家一直住在外任,几年才回家一次,她接触并不多,但二嫂孙晓兰为人爽利大度,她非常喜欢。二房的几个孩子也教养得非常好,只是长女季蕴命运多舛,嫁人不久夫君就病逝了,后来生下个遗腹子,孩子未满两岁也夭折了。今生如果能说服二嫂回江夏,一来能帮她吸引走谈氏的火力,二来说不得季蕴的命运会有转机。
水清桦承认这件事有自己的私心在里面,和前世只知道一根筋对人好大大不同了。她也说不上这样好还是不好,她只能保证,在成全自己私心的同时避免伤害别人。
听到二房要回来过中秋节的消息,全家欢喜,只有谈梅雪不高兴。这些年二房不在家中,她横行无忌惯了,三弟妹是个不中用的,只配被她拿捏,二弟妹就不同了,门第与她相当,嫁妆比她多,比她得老太太欢心,有她在,衬得自己处处不如人。但是丈夫对二弟要回来的事热情高涨,嘱咐她务必事事周全,她也只能忍着委屈操办。
水清桦松了一口气,大嫂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有精力找自己麻烦了,她正好抓紧把绣娘们操练起来。针法已经教得差不多,熟练运用还需练习很长时间,她不放心,每天都要过去手把手指点、纠错。
短短几天时间,十个绣娘都对水清桦服气了。她们个个针法娴熟,孟绣娘更是出类拔萃,论运针不仅不亚于水清桦,甚至还略高一筹,但水清桦强就强在,她总有很多新奇的点子,出其不意的搭配,每每提醒她们换某几种针法,绣出来就感觉灵动很多,不比之前死板。孟绣娘也不得不承认,论勤奋她不输给任何人,但论天资,水清桦就是在她们之上。
这天收工时,孟绣娘叫住了她:“我学了你的独门秘技,不想欠你的,你想不想学双面异色绣?”
一个绣者,怎么会不想学新的针法呢?太想了。
水清桦问她:“你的双面异色绣是如何学来的?”
“前几年的江夏绣艺大赛,我拿了魁首,东家送我去苏州的丝忆坊学习一年,就在那里跟着沈大家学的。”
“这些年,江夏的丝忆坊除了你,再无第二人会双面异色绣。”水清桦非常确定。
“是,就算在江南,这也是最顶尖的技艺,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学的。”
水清桦笑着摇摇头:“好意心领了,但丝忆坊的规矩我大概知道一些,我不能让你为难。”
当年,沈绣娘那样喜爱她,沈家最核心的技艺也没有传授给她,而是启发她自己探索、创新。她能想得到,沈家在技艺保护方面一定有很严密的规矩,毕竟会的人越多,被对家偷学或挖角的可能性越高。这个规矩恐怕连沈大家自己都不能破。
水清桦的猜想是对的,正因为丝忆坊对独门技艺这么看重,水清桦直接把自己的秘技拿出来,一教就是十个绣娘,她们才感到不安,总感觉自己得到的太多。
水清桦其实并没有那么高尚,她也害怕自己的技艺被对手模仿,失去市场先机。但她知道,防是防不住的,时间早晚而已。天资高的绣娘,拆几件成品,反复用心琢磨,总有一天能悟出来。《龙腾》这样的作品只展示不出售,仿无可仿,水绣坊的绣品将来却是会卖得到处都是,想研究仿制简直唾手可得。
回到家,她把自己的难题告诉了季子墨。最近这阵子,夫妻都格外忙碌,她在水绣坊有做不完的事,季子墨在拼命读书,打算考完秋闱,隔年就直入春闱。像今天这样,夫妻俩刚好都在家,又有闲暇可以说说话的,算是难得的温馨时光。
她现在越来越习惯什么事都和季子墨聊聊,他除了是她的丈夫之外,还兼任她的老师、智囊和朋友。有问题抛给他,必有回应。
季子墨手撑着下巴想着,“不独刺绣,我们书画也很怕别人伪造。所以我们会在作品中做特别的标记,比如纸张、装裱的习惯与众不同,或者有独属的印章。我建议你设计一个水绣坊标记,凡是水绣坊出品,都在暗中绣上,没有标记的自然就是赝品。”
水清桦觉得,这个主意不错,她吩咐下去,此后凡水绣坊的绣品,都必须在暗处绣一道特殊的水波纹,以作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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