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书吧

手机浏览器扫描二维码访问

第4章(第2页)

廖春庭脸憋得跟紫茄子皮一样,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这段书他说了半辈子,没想到栽在一盘子豌豆上了,要不怎么说在天津卫吃张口饭不容易呢?当场双手抱拳,给姜小沫作了个揖:“您给我长能耐了。咱按规矩办,今天挣的钱全归您,我再额外给您拿上一吊。瓜子儿不饱是人心,多多少少就这些了。您收着!”说完吩咐小徒弟去后台拿钱。小徒弟是真舍不得,这得换多少肉包子吃呀!攥在手里舍不得撒开。姜小沫也不跟他客气,伸手抓过来往身上一背,又卷了书案上的钱,带着傻哥哥扬长而去。

那么说廖春庭恨他吗?不恨,为什么呢?说到底姜小沫还是给他留了面子,等听书的走光了才过来择毛儿,如若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问住了,赔钱事小,今后还怎么在九河下梢说书卖艺?何况古人说“一字为师”,自己看不出自己的毛病在哪儿,别人戳破这层窗户纸,是给你指点迷津,督促着让你长能耐,你不该感谢人家吗?这就是明白人!

打从这儿起,姜小沫跟傻哥哥有活儿干了,在天津卫城里城外东游西逛,专去各个书场子,挑说书先生的漏子,端大碗敲竹杠。并非他本事大,而是说书的传艺,无论《三国》《列国》《东西汉》,还是《盗马金枪》《明英烈》《包公案》,向来没有完整的台本,师父教徒弟也不可能一口口地喂。先给师父当跟包,捧着大褂儿、托着茶壶,走到哪儿伺候到哪儿。师父台上说,自己在台侧听,能记多少记多少,火候差不多了,师父会给他传几套赞儿,念叨一个书梁子,讲讲怎么拴扣儿,其余的全靠徒弟台上台下自己揣摩。哪怕是同一套书、同一段场景,换了不同的先生,说的都不一样。比如隋唐中的二贤庄,有的先生说在城南八里,有的先生说在城西十五里,甚至人名绰号都有分别,各人有各人的路数,只要能够自圆其说,怎么讲都不算错,即兴发挥的外插花更多,只有这样才留得住座儿,否则再出彩的一套书,听一遍听两遍,也没人再听第三遍了。正因为词儿不固定,一多半内容是临场发挥,话赶话随口一说,很容易让人逮住漏子。姜小沫脑瓜子活泛,打小被他爹娘还有那些来家里串门的叔叔大爷熏出来了,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相当于半个内行。你让他上台说书唱曲,兴许还欠点儿火候儿,“逮个漏、择个毛”可是易如反掌,这叫“贼吃贼,吃得肥;相吃相,吃得胖”。

书场子里龙蛇混杂,欺行霸市的从来不少,动不动打混架,掀桌子飞板凳,吓得书座儿四散奔逃。但是白道上有官府管辖,黑道上有帮派势力约束,纵有一些冲突,也不至于闹得太过。姜小沫和傻哥哥却不一样,仗着江湖规矩,讹钱讹得名正言顺,谁都拿他们没辙。不到两个月,各个书场子里的说书先生全成了惊弓之鸟,一看见姜小沫在台下,心里头就打鼓,越嘀咕越出错,费了半天唾沫,钱都给别人挣了。也有的书场子不服,找来几个地痞收拾姜小沫。姜小沫打小就是个坏尜尜儿,难死老木匠都旋不出来这么个玩意儿,闯荡江湖十年,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傻哥哥虽然腿残了,动上手可也不含糊,拐杖抡起来当棒子使。讲打讲闹,他们俩一个顶八个,又都混过锅伙,寻常的地痞无赖,哪里是他们的对手?这二位一奸一傻、一文一武,靠着这身“能耐”,游走于各大书场子之间,多了能讹上一吊两吊,少了也得有个百八十文,到月头儿一算,比三位说书先生加起来挣得还多,成天的胡吃海喝、招摇过市,又自在又舒坦,给个县太爷都不换!

清明前后,天气渐暖,姜小沫和傻哥哥又进了一家书场子。台上先生说的是《明英烈》,行内叫“明册子”,又叫“使大枪杆儿”,正说到热闹回目——怀远安宁黑太岁常遇春,马踏贡院墙,大闹武科场。这位先生五十来岁,瘦小干枯,二目炯炯,留着两撇黑胡,喉咙沙哑,定场诗念得字正腔圆,开了书却是一嘴的天津话。说评书的行走江湖,什么地方的书场子能挣钱去什么地方,响了万儿便多留一段时日,若是开闸走水不上座儿,那就得辞了买卖另觅他处。不过也有守家在地的,从小在茶楼、书场子里泡大,觉得听书不过瘾了,索性自己下海,兴许没得过正经传授,功底稍逊一筹,但对当地书座儿的喜好一清二楚,平常怎么说话,上了台怎么说书,穿插着讲上几段街头巷尾的传闻实事,笑论风云、坐谈今古,老百姓听着亲切,愿意给这样的先生掏钱捧场,因此这些先生不必背井离乡也可以挣钱糊口。《明英烈》是一部袍带书,多半是跨马抡刀、摆阵攻城的故事。正讲到常遇春单手力托千斤闸,另一只手挥动虎头錾金枪拨打雕翎,说书先生有心站起来比画几手刀枪架儿,知道准能赢下“疙瘩杵”,听书的会格外多打钱。他本来坐在椅子上,往起这么一站,刚往前一探身,正瞧见坐在后排的姜小沫和傻哥哥。眼下在天津卫书场子里说书的先生,可没有不认识这二位的。这位先生一下子就“顶瓜”了,心里暗道一声“不妙”,刀枪架儿没使全,还险些闪了老腰。故作镇定坐下来,喘了口大气,拿手帕擦了擦汗。再一开口,那真是“卖煎饼馃子的翻车——全乱套了”!一段“力托千斤闸”翻来覆去说了三四遍,在评书行里这叫“倒粪”,前言搭不上后语,车轱辘话没完没了。其实他自己也想说下文书,但是拿眼角余光往台下一扫,就感觉姜小沫冲着他一脸坏笑,心知今天算是白忙活了,挣的几个钱怕还不够打发这二位祖宗的,一时心乱如麻,口中拌蒜,能不忘词儿吗?甭说姜小沫,在场的书座儿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乐意了,有的起哄叫倒好儿,也有转身走人的。听到散场,姜小沫上去端大碗,那还用费劲吗?张嘴施牙,三言两语给说书先生问得哑口无言。无可奈何之下,说书的扭头招呼了一声:“丁爷,您快出来给评评理吧!”

话音未落,但见布帘子一挑,打后台出来一位,晃着膀子满嘴酒气,边走边嚷嚷:“端大碗你也不看看地方,哪怕你是个钻天猴儿,丁爷不给你点火,你也上不了天!”姜小沫循声一望,来人长得五大三粗,这天也不算热,却敞着小褂衣襟,露出刺在胸前没涂黑脸儿的钟馗,不是旁人,竟是他爹姜十五的把兄弟——专管闲事的丁大头!两人一别十年,姜小沫长大了,但眉眼、脸盘没怎么变,那个不服不忿的劲头子跟小时候一样。丁大头也认得出他,当时酒醒了一半:“这话儿怎么说的,咱爷儿俩差点儿打起来!大水冲了龙王庙——

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走走走,喝酒去!”故人相见,姜小沫也顾不上端大碗了,拽着傻哥哥,爷儿仨一同奔了小酒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爷儿俩各自把这十年的过往简略交代了一番。丁大头对姜小沫说:“在书场子讲《明英烈》那位先生,跟我可是老相识了,跟你爹也有过交情,这阵子总有人在书场子捣乱,他也是迫于无奈,这才想起了你丁大叔,特地请我来看场子,一天二十个大子儿。钱多钱少搁一边,我这忙忙叨叨的,不乐意来啊!可架不住他软磨硬泡好话说尽,又都是街面儿上的朋友,我磨不开面子,过来替他盯两天,没想到碰上你了!我说小子,咱办事儿之前不得先摸摸良心吗?你爹你娘当年也是跑江湖的,走南闯北也没少挨欺负,我可不能让你端大碗欺负艺人,挣这个钱太缺德。何况你再这么折腾下去,说评书的都不敢来天津卫了,书场子全得关张,你让老的少的上什么地方解闷儿去?”姜小沫脸上一红:“您说的理儿我全明白,可谁叫我任嘛儿不会,没有吃饭的能耐呢!端大碗的买卖来钱容易不是吗?”丁大头一拍桌子:“我的老贤侄,可别怪我挑你的理儿,我跟你爹一个头磕在地上,我看着你长大的,你就跟我亲儿子一样,你在天津卫吃不上饭了,怎么不找我呢?说什么也不能再去端大碗了,你住我家去,今后跟着我混!”又对傻哥哥说道:“你是小沫的兄弟,就是我丁大头的侄儿,我管你们哥儿俩吃喝!”姜小沫不想驳丁大头的面子,他也不能驳,想当初他们家遭逢危难,三亲四故全断了道儿,多亏有丁大头帮衬着,他爹娘才不致扔在乱死坑喂了野狗,姜小沫再混也分得清谁远谁近,于是带着傻哥哥,跟丁大头回了家。

丁大头这辈子一事无成,文不能测字、武不会卖拳,任什么手艺没有,还舍不得出力气,只会到处胡混,家里头盆朝天碗朝地,窝头眼大饽饽小,干饭稀稀饭少,自己尚且过得饥一顿饱一顿的,拿什么养着姜小沫和傻哥哥?他倒有个计较,这阵子他正跟着一个棚头儿混事由,干什么呢?旧时每年入夏之前,有钱的大户人家就在院子里搭天棚遮光乘凉,这个活儿得找架子把式来干。丁大头岁数大,身子胖,登梯爬高上去得把竹竿压折了,顶多给人打打下手,不过他能吹,给棚头儿白话得晕头转向,对他言听计从。转天晌午,丁大头引着姜小沫和傻哥哥来搭天棚。棚头儿一看,姜小沫利利索索、有模有样,可是傻哥哥长得驴球马蛋的,不仅腿脚不灵便,脑子也不好使,他能干得了什么?丁大头紧着找补:“傻有傻的好处,实心眼儿,认死理儿,咱让他在底下给看着这些竹竿儿、芦席、家伙什儿,您不放话,谁也别想拿走,咱丢不了东西啊!何况他还不拿工钱,豆腐坊的盐面儿——白饶的!”自此之后,他们爷儿仨白天跟着工头儿搭天棚,晚上去丁大头家睡觉。当时刚过端午,正是最忙的时候,深宅大院墙高丈八,真有艺高胆大的架子把式,上房不用梯子,两手抠着墙角,双脚往下蹬,“噌噌”几下直蹿墙头,还可以走单梁,往返于屋脊墙头之上如履平地。姜小沫身手便捷,不出三天即可独当一面了。入伏之前,该干的活儿都干得差不多了,棚头儿也养不起那么多白吃白喝的闲人,只得先散伙,等到秋凉拆棚的时候再招呼他们。

爷儿仨挣的钱有数,加之胡吃海喝惯了,不懂怎么省着过,挣一个敢花俩,一旦没活儿可干,自然又是三天两头地揭不开锅。姜小沫暗自合计,无论端大碗还是搭天棚,都不是长久之计,活人不能让尿憋死。他脑子里有转轴儿,思来想去又转上一个念头,陈家沟子鱼市上没了锅伙,买卖可不见少,守着偌大一个鱼市受穷挨饿,那不是放着河水不洗船吗?

姜小沫不瞒丁大头,直说了打算折腾一把,占了陈家沟子鱼市。丁大头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哪有那么便宜的买卖?你不想想,四合、秉合两个鱼锅伙散架了,为什么没人去抢呢?因为各大锅伙全盯着呢!是人不是人的,都在打陈家沟子鱼市的主意。你光棍一条,没半点儿势力,怎么吃得下这么一大块肥肉?”姜小沫问丁大头:“那就没辙了吗?”丁大头也是半个混混儿,低着头想了想,对姜小沫说:“上山问樵、下水问渔,想在天津卫戳个儿,没人托着可不成。我给你引荐一位,天津卫四十八家水会总把头——姓顾名赟,字子谦,大排行第三,人称顾三爷,那可是青龙帮的元老!我在他老人家手底下当过救火的武善,没少卖力气。如果顾三爷能给你当后戳,谁还敢小觑了你?”

正所谓“人的名、树的影”,河东水西关上关下,哪有人没听说过顾三爷的名号?他在家跺一跺脚,四面城都跟着打战,咳嗽这么一声,鼓楼都往下掉瓦片子,那绝对是天津卫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别看水会是民间自办的救火会,可就连县太爷也得给顾三爷面子。因为水会属于“玩儿会”,由民间自发组织,官府不拨饷钱,其中有一多半是耍耍巴巴的混星子,平日里各混各的事由,一旦有了火情,立刻聚拢了灭火。而天津卫人烟稠密,城里城外的商户民宅、寺庙道观、盐坨码头,无论什么地方起了大火,都要指望水会,纵然是火烧眉毛急上房,也得等顾三爷发话,水会的武善们才肯出手相助,这叫“家有千口,主事一人”。到了着火的地方,首先打场子,有一个人敲着铜锣来回跑,划出一个圈子,围观者不得近前。如若火势太大,还得扒火道,拆除邻近的房舍,以防火势蔓延,同时开始救火、搬运财物。扑灭了火头,失火的主家必然要给水会拿一份“点心钱”。当然这个钱不是真让你买点心吃,说白了那是一份心意,一来犒劳救火的弟兄们,二来救火用的水车子、水激子、水筲、挠钩之类的器械,损毁了也得修补,或者添置新的,总不能让人家水会自己往里搭钱。这个点心钱谁家也不敢少给,否则下次再着火,你可别怪水会袖手旁观。顾三爷不仅是天津卫四十八家水会的会首,领过朝廷的“五品功牌”,顶戴荣身,上堂不跪,县太爷也得给足了他老人家面子,并且还是个袍带混混儿,在青龙帮收下八大弟子,全是天津卫响当当的人物字号,徒子徒孙更是不计其数。四门两角、运河两岸混事由的,哪个锅伙和哪个脚行有了过节儿,互不相让僵住了,都得请他这样德高望重的袍带混混儿出来说和。

姜小沫没敢抱多大指望,顾三爷是什么人物?自己一个没开过逛的小混星子,要名没名、要号没号,怎么入得了顾三爷的法眼?想不到顾三爷还真买了丁大头一个面子,让他带姜小沫到家中说话。

老天津卫讲礼讲面儿,甭管有钱没钱,上人家串门子不能空着手去。爷儿俩在路上买了几斤贴着红纸签的小八件当见面礼。来到城隍庙街往北一拐,老远就看见一处院落,门楼子上高悬金字大匾,刻着四个大字“守望相助”,这是水会的规矩,消灾弭难,义不容辞,侧面挂一块木牌,写着“卫安水会”。总会头的住处在水会对过儿,坐西朝东一个小院,正门不大,两个石头礅子磨得光润如玉,托起雕饰花纹的木门。院子门敞着,顾三爷穿一身暗青色夏布小褂,脚蹬靸鞋,手拿一杆烟袋锅子,正站在院当中看景儿。丁大头一改以往的大大咧咧,不敢贸然迈步进去,立在门口毕恭毕敬叫了一声“三爷”。

顾三爷抬头往门口一看,笑么滋地招呼二人进来。姜小沫环视左右,小院儿收拾得挺别致,花盆、鱼缸、爬山虎一样不少,靠墙还有一架葡萄。他又偷撩眼皮瞅了一眼顾三爷,这个老爷子身形干瘦,额头上皱纹密布,下颏几缕焦黄的山羊胡子,一双眼皂白分明、炯炯有神。顾三爷从丁大头口中得知,姜小沫父母双亡,在秉合鱼锅伙入的伙,两大锅伙争斗之际,三刀捅死了阚二德子,又在外闯荡过几年,无牵无挂的一条光棍,正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岁数,老虎屁股都敢摸几下。顾三爷在街面上混了一辈子,什么人没见过,什么事儿没经过?当时就想好了,由于四合、秉合两个锅伙土崩瓦解,打破了之前的格局,各方势力蠢蠢欲动,都有心独霸陈家沟子,可是投鼠忌器,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出头。顾三爷手下的不少弟兄在陈家沟子鱼锅伙混过,深知这是一块肥肉,所以他也盯着这个地盘。不过他一把年纪,再为了争地盘抛头露脸,不免有失身份,寻思着不如让姜小沫在明处折腾,他在暗处踢脚,先下手为强,一举拿下陈家沟子!等到生米煮成熟饭,城里的四大锅伙再想插一杠子也来不及了。

顾三爷老谋深算,不知姜小沫到底是不是这块料,这才邀至家中叙谈。宾主寒暄已毕,顾三爷将二人引到葡萄架下边的石桌跟前,自己坐在迎面的藤椅上,让丁大头和姜小沫一人搬了一张杌凳坐定。老爷子身份显赫,说话却没有半点儿架子:“大头啊,你们爷儿俩还没吃吧?正好,我这儿也是家常便饭,咱简单吃一口。”说着话有人端上来一大一小两个炭炉,大的这个二尺多长、一尺多宽,炉子里烧的是透红透红的梨木炭,带着股淡淡的香气,两边插有铁撑子,上架一条鲜羊腿;另一个小炭炉是圆的,里边也蓄满了炭,上边坐着个锃明瓦亮的铜壶,抓上一把茶叶,灌满了清水慢慢煮着。顾三爷伸手指了指羊腿:“这是我一个小徒孙,专门去马四把儿羊肉铺子买来的,他们家只卖宁夏的羊,一早才杀的。”说完拿小刀从羊腿上旋下一块肉,捏到姜小沫跟前,眯缝着眼说:“小子,你瞧瞧鲜亮不鲜亮?”姜小沫可不傻,心知这是顾三爷试探自己,立刻接过那块滴着血的羊肉,放到嘴里就嚼,三口两口咽了下去,抬手一抹嘴头子,抱拳道:“谢三爷赏肉!”顾三爷笑了:“你看这孩子,肉不得烤熟了吃吗?”丁大头也看出来了,赔着笑脸说:“三爷,您别笑话,这个孩子打小嘴就急。”顾三爷摆了摆手,拿过烟袋锅子,装满了烟叶,又对姜小沫说:“你别急啊,等我先抽口烟,抽完了烟咱再烤肉。”姜小沫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顾三爷的意思,伸手从炭炉里抓出一块通红的火炭,手指皮肉“嗤嗤”冒烟,他却恍如不觉,捏着火炭给顾三爷点烟。顾三爷不动声色,拿着烟袋嘬一口吹一口,不紧不慢的,等烟叶子都烧匀了,才伸出二指轻轻点了点姜小沫的手背。姜小沫如若把炭块扔回去,那也算丢人,只见他面不改色,刚才怎么拿出来的,又怎么稳稳当当放回去。顾三爷如同没看见,“吧嗒吧嗒”抽着烟,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丁大头扯闲篇儿。等他过足了烟瘾,炭炉子上的羊腿也已烤得滋滋冒油了,香气飘满了整个院子。顾三爷磕净了烟灰,把烟袋锅子往桌上一撂,招呼二人开吃。吃烤羊腿用不着碗筷,各拿一把小刀,片下肉来在料碟儿里一抹,配上“义聚永烧锅”的五加皮药酒,再没这么得味的吃喝了。羊肉这东西倒饱,顾三爷毕竟上了年岁,不敢多吃,看着丁大头和姜小沫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待到一条羊腿吃得差不多了,他忽然说:“人上了岁数,这脑子就是不灵,光准备酒肉了,也没说弄几个凉菜,羊肉再好吃多了也腻,咱只能喝茶解腻了。”说罢抬眼看了看小炭炉上的铜壶,壶中的茶水早已煮沸了,热气冲得壶盖“啪嗒啪嗒”直跳。姜小沫闻听顾三爷所言,扭着头瞅了瞅,但见炉子上的铜壶跟酒坛子大小相仿,嘴长肚圆,壶盖两边各有一个小铜环,却不见提壶的铜梁,没有能下手的地方。他心知肚明,倘若让顾三爷抻练短了,哪还轮得到他去陈家沟子鱼市开逛?当下把心一横:“三爷,小沫给您斟茶。”话到手到,双掌直奔铜壶而去,只听得“滋啦”一声响,掌心立时冒上烟儿了。姜小沫暗咬牙关,捧着壶给顾三爷倒水,茶满七分,仍将铜壶端端正正摆到炭炉上,再瞅铜壶两侧,均粘着一层焦煳的皮肉,旁边的丁大头看得直咧嘴。顾三爷冲姜小沫一挑大拇指,端过茶杯吹了吹热气,作势喝了一口。姜小沫见时机已到,当场深施一礼:“三爷,小的我有心拿下陈家沟子鱼市,重挑秉合鱼锅伙的旗号,还望您老成全!”

顾三爷从椅子上站起身,背着手在小院里转了三圈,然后对姜小沫点了点头:“只要你有这把骨头,天津卫不差你一口饭吃!陈家沟子那块地盘,迟早得有人出头,你放心折腾去,天塌了,我给你托着!”这可是青龙帮的袍带混混儿,一口唾沫比一根铁钉还硬,有他这句话顶着,姜小沫如同吃下一粒定心丸,赶忙跪倒在地:“三爷在上,受小沫一拜!”顾三爷哈哈大笑,伸手扶住,又问了一句:“你想把秉合鱼锅伙立起个儿来,那就得收拾大寨、召集弟兄,这个年头离开钱寸步难行,你手里有银子吗?”姜小沫窘迫地摇了摇头,他这阵子混得,兜里比脸还干净。顾三爷从屋里取出二百两银子递给他:“拿着用去!干饭茄子泥——嘛话也甭提!”姜小沫稍一犹豫,随即打定主意,既然求到顾三爷门上了,索性人情欠到底,接过银子再次下拜:“往后顾三爷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小沫我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姜小沫吃下这个定心丸,拜别顾三爷,回去重整秉合鱼锅伙大寨。当年那个院子早荒废了,他雇来几个帮闲的,从里到外归置了一遍,修补土炕、门窗,垒设炉灶,架上一口大锅,又召集了几十号混混儿,大多是以前在秉合鱼锅伙混饭吃的弟兄,仍挑着当年的字号,告诉众人他要在鱼市上卖一把,不用你们盯事儿,在一旁站脚助威捧个人场即可,把持了陈家沟子鱼市,咱兄弟吃香的喝辣的。傻哥哥急不可待,歪着脖子瞪着眼对姜小沫说:“有有有……个屁股不愁挨打,你瞧我的,这把死签儿我我……我拿了!”姜小沫摆摆手:“不劳烦哥哥,你们先看我的,明儿个咱去蹚蹚街面,给卖鱼的立立规矩,从今往后,陈家沟子鱼市得有咱一份儿!”众混混儿早想去陈家沟子争行夺市了,苦于没有真正豪横的人,谁也不敢挑这个头,而今有人乐意装大的充熟的,棍棒砖头、滚钉板、下油锅,白的进去红的出来,均由他姜小沫接着,他们只跟在后头“挑架”,煽阴风点邪火,那有什么不行的?何况还有顾三爷在后边托着,备不住真能成事,万一干不成,大不了一拍两散。一众混混儿立时来了脾气,撸胳膊挽袖子跃跃欲试。

想当混混儿必先开逛,打扮成混混儿的样子,摆出混混儿的架势,一条街从头逛到尾,再从尾逛到头。倒不是闲逛,要故意挑事、招灾惹祸,借机扬名立万儿。如果说走背字儿,好死不死撞上一个老混混儿,给这小王八蛋一通臭卷,横挑鼻子竖挑眼,喷出来的唾沫星子足够给他洗脸的,话茬子一旦跟不上,就得把花鞋扒下来,灰头土脸地回去,闷着头修炼个一年半载,接茬儿再逛一遍,什么时候得到了“前辈”的认可,什么时候才算正式出道,往后混混儿们彼此聊天的时候,皆以何年何月开的逛来排辈分高低,此乃天津卫混混儿的规矩。

姜小沫打十三四就混锅伙,对这套玩意儿熟门熟路。等到锅伙里安排得差不多了,他又揣着银子去了趟北大关估衣铺,给自己置办了一身行头:上身青布长褂,敞着怀,挽起袖口,里边是雪白的对襟小褂,底下一条黑布缅裆裤,系上大红的丝绦,小腿扎着蓝布腿带子,脚蹬一双红缎子面绣花鞋,鞋口上用红绒线绷着流苏,只有寿衣铺才卖这样的绣花鞋。混混儿百无禁忌,怎么惹眼怎么打扮,不在乎穿寿鞋,也为了让众人看看,有胆量出来踩街开逛,他就不在乎生死,阎王老子也拿他没辙!然后找了一家剃头铺,把前额的“月亮门”剃得锃光瓦亮,苍蝇落上去都得劈叉。又往发辫里续上几绺假发,编成又黑又粗的辫联子,一辫子眼儿中插一朵茉莉花,绕过脖子搭在胸前。额头上边贴一块太阳膏,右手里揉着一对铁胆,左手托空鸟笼子,俩肩膀一边高一边低,走路左摇右摆,一步一趔趄,见了人撇舌咧嘴、横眉立目,眼神儿里透着一股子凶狠。如此这般,从头上到脚下,连带着手里的零碎儿,一件不少的全置办齐了,这才要去陈家沟子平地抠饼、白手拿鱼!

第8章姜小沫开逛中

民谚有云“潮涨一尺、鱼满一舱”。渤海湾天不亮时涨潮,下海的渔民驾着小船,找准了鱼群的位置两两结对,共扯一张围网。船头有人敲打铜锣,高声吆喝着“一网打两船”,以此惊扰鱼群,赶入网内,随后两艘渔船并拢收网。海货得吃个鲜亮,鱼虾满舱的船只片刻也不耽搁,乘着海潮逆流而上,行至陈家沟子靠岸,卸下各种鱼虾,离着老远就能闻见刺鼻的鱼腥味儿。渤海湾的渔期从开春到小雪,以初夏前后的海货最多最肥,前来进货的鱼贩子推车挑担、提篮背筐,跟鱼铺掌柜的讨价还价,小伙计们有的称鱼、有的装车、有的抬筐,一个个忙得抬不起头,身上脸上沾满了鱼鳞也顾不上擦。姜小沫一早起来,热大饼卷着脆馃子吃得饱饱的,一大碗豆浆端起来一饮而尽,周身上下穿戴齐整,阴沉着一张脸,带着傻哥哥及一众混混儿,旁若无人地来到鱼市。打远一瞧车如流水、马若游龙,摩肩接踵、人头攒动,正是踩街开逛的良机。

众人在街口头一家海货店门前站住脚步,按规矩先礼后兵,姜小沫高叫一声:“老掌柜,您老发财!”这个掌柜的得有五十多岁了,正低着头盘账,眼前突然冒出一伙脸上挂相的混混儿,自知惹不起,赶紧抱拳拱手:“哎哟!这位爷,托您的福,还过得去,您有……有什么吩咐?”姜小沫眉毛一挑:“您客气了,吩咐不敢当,混锅伙的穷弟兄饿肚子了,想在鱼市上谋口吃食。打从明儿个起,过秤收鱼的活儿我们包了,肯定给您个合适的价码。您家买卖不小,剔剔牙缝儿,给穷哥们儿留口吃食,您看行吗?”凡是在天津卫干鱼行的买卖,哪有没跟混混儿打过交道的?早已见怪不怪了。近几年陈家沟子清静了一阵子,不过大伙心知肚明,混混儿锅伙抄手拿佣那是迟早的事儿,官府都管不了,买卖人又讲究和气生财,没必要自找麻烦。鱼铺掌柜的马上点头哈腰地应承:“那敢情好,我是求之不得啊!可容我多嘴问您老一句,您是单管我们一家,还是说别的鱼铺您也包了?”掌柜的久在鱼市混迹,也算见过些个风浪,几句话中暗藏挑衅之意——如若你把整个鱼市全包了,那是你真有本事,可要是单管我这一家,无异于恃强凌弱,够不上耍光棍的!姜小沫当然听得出来,梗着脖子说道:“单指您一家鱼铺,可养不了整整一个锅伙的兄弟!”海货店掌柜的赔笑点头:“明白了,明白了,我听您安排。”姜小沫点点头:“您老椽儿亮,咱弟兄也不能白了您,今后再有不守规矩的找麻烦,您让他冲我来,我这百十来斤卖给他了!”掌柜的忙说:“那是那是,以后全凭您和众位兄弟照顾了!敢问这位爷怎么称呼,是哪个锅伙的?”姜小沫高扬着脸抱了抱拳:“犬马尚分毛色,为人岂无名姓?在下秉合鱼锅伙头把儿——姜小沫!”掌柜的也一抱拳:“得嘞姜爷,今后咱常来常往了!”姜小沫几句话谈妥一家海货店,其余的混混儿们脸上乐开了花,以为今天兵不血刃,就能平蹚陈家沟子。

姜小沫带着兄弟们挨家挨户地拜访,各个鱼铺海货店的掌柜唯唯诺诺,没有一个不应允的。因为由锅伙来开秤定价,会让整个鱼市的价码一样,同行之间用不着再钩心斗角恶意压价了。虽然说得白给锅伙拿一份钱,倒也落个省心,里外里吃不了多少亏,还免去了若干麻烦。

可也有不认头的。陈家沟子最大的一家鱼铺,门口竹竿子上挑着块木头牌,刻成一条鲤鱼模样,迤逦歪斜地写着“孙记海货”四个字。一溜三间门面,九个亲兄弟当老板,人称“孙家九虎”,一个比一个混蛋。他们家原本是潮白河边的渔民,三年前来陈家沟子开的鱼铺,仗着人多欺行霸市,谁家来跟他们理论,轻则掀摊子、踹鱼篓,重则大打出手,打得你头破血流。别的买卖家敢怒不敢言。刚才姜小沫带人挨家挨户接管鱼市,就有人等着看他们怎么过孙家九虎这一关,取西经迟早得过火焰山,这一场热闹小不了!

在一众混混儿的前呼后拥之下,姜小沫逛到孙家鱼铺门前,歪脖儿斜瞪眼,仍是那套说辞,嘴角冒白沫讲完了,等着他的却是九张狰狞的丑脸,一个个五官挪位、七窍冒火,太阳穴全凸出来了。

为首的老大孙双福站在门口,一只脚蹬在一条板凳上,裤管挽过膝盖,露出密密匝匝的腿毛,还有小腿肚子上疙疙瘩瘩的腱子肉,手里攥着一把一尺多长的杀鱼刀,刀尖朝下拄着鱼案子,恶狠狠地盯着姜小沫说:“大河里冒泡儿——放你妈的王八屁!凭你这么一块缺德料,也敢在陈家沟子鱼市切锅拿秤?来来来,你先把我们哥儿几个撂躺下!”

姜小沫他们一早来到鱼市,从头到尾没听见半个“不”字,原本还有点儿心虚肝颤的几个小混星子,此时已然找不着北了。一听孙老大不含糊,明摆着要豁雷捣撇子,跟混混儿们拼个鱼死网破,没等姜小沫发话,身后一个不起眼儿的小混混儿抢步上前,一脚踹翻了鱼案子。孙老大手里的刀尖一打滑,险些扎自己腿上。老孙家那哥儿几个立马不干了,各自抄鱼刀、斧头、挠钩、秤砣,拉开架势要拼命。

眼看着“上山虎碰见下山虎、云中龙遇上雾中龙”,立时聚拢了不少围观的人。正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在看热闹的眼中,无论是锅伙混混儿,还是孙家九虎,没他妈一个好东西,人脑子打出狗脑子来才解气!

正在剑拔弩张的当口,带头挑事的姜小沫却拦住了一众混混儿,他冲孙家哥儿几个拱了拱手:“老几位,今儿个的面子你不买,明儿个我还来,卖给你百十来斤肉,你可扛到底,咱明天见!”说完冲身后的混混儿们一挥手,扭头走了。孙家九虎以为把混混儿吓跑了,也没不依不饶,又接着忙活自家的生意去了。周围看热闹的纷纷摇头叹气:“这叫什么事儿?怎么跑了呢?没劲没劲,就这两下子还想把持鱼市?”混混儿们在众人的奚落声中垂头丧气地往回走,傻哥哥梗着歪脖子问姜小沫:“咱就这么完了?”姜小沫胸有成竹:“大伙稳当住了,明天见分晓。”

那么说姜小沫真让孙家九虎吓尿了吗?当然不是,他只不过使了一招缓兵之计。今天鱼市上这么多人瞅着,哪一个鼻子底下没长着嘴?一旦把消息散出去,明天来看热闹的人会更多,到时候当着众人的面杀一儆百,自己扬名不说,还得往死里栽这孙家九虎,给他们来个一次管够!

翌日早上,天刚蒙蒙亮,姜小沫穿上那身行头,拎着一把铁锨,来到院子里,招呼一声,让大伙都出来。混混儿们迤逦歪斜地往外走,在姜小沫身边围成一圈。姜小沫问众人:“各位兄弟,今儿个是什么日子?”众混混儿面面相觑,他们混一时是一时,吃饱了饭等天黑,谁管它是初一还是十五?姜小沫拍着胸口说:“今儿个是咱秉合鱼锅伙重打鼓另开张的大日子!万事开头难,头三脚由我姜小沫去踢。踢不响,我抱着脑袋滚出天津卫;踢响了,今后有陈家沟子鱼市一天,就有咱哥们儿一挂钱拿着!”有的混混儿一听这话,登时血往上涌,昨天多少有点儿丢人现眼,今天说什么也得找补回来,立马要进屋抄家伙,姜小沫给拦住了:“用不着哥儿几个伸手,大伙在一旁助威就行,到裉节儿上受累叫个好,给我提口气!”他这几句话撂地砸坑,铁锨往肩膀头上一扛,迈步出寨子大门。傻哥哥以及众兄弟跟在姜小沫身后,骂骂咧咧直奔鱼市。

诚安郡王妃轶事  玩偶(法医秦明系列第二卷众生卷3)  大叔喊我回家吃饭  亲爱的陈北  沧海月明珠有泪  淡彩  早婚之娇妻萌宝  白卷(法医秦明系列第二卷众生卷4)  尤物  正义的使命厉元朗水婷月列表  大明漕事  昏君(荒淫无道的日子里)  谁说破案一定要有刑侦技能  美貌动人  入地眼  遗忘者(法医秦明系列第二卷众生卷2)  两小有猜[重生]  每天都有人贪图我的美貌  重生空间之商门天师  不靠谱医师的日常  

热门小说推荐
都市奇门战医

都市奇门战医

都市奇门战医简介emspemsp七年前,家族遇害,被迫离开。七年后,带着一身惊天医术铁血归来。江晨发誓,要在这座城市里闯出一片属于他的天地。。PO18小说网(mpo18xswcom)提供都市奇门战医最新章节全文免费阅读!。...

神圣罗马帝国

神圣罗马帝国

神圣罗马帝国简介emspemsp关于神圣罗马帝国一部奥地利的复兴之路,一部哈布斯堡家族的奋斗史!!!既不神圣,也不罗马,更不帝国的神圣罗马帝国复兴了!!!首发xyuzhaiwu10comwoo16com...

启禀皇上,公公有喜了

启禀皇上,公公有喜了

1v1双洁(尖叫)金手指非正剧追妻火葬场姜柚宁睁眼醒来穿越了,最绝的还是个假太监,真特么刺激!幸运的是她有金手指,却是个吞金兽。悲催的是她得罪了皇帝,要被杖毙,只能祈祷八字够硬,扛过这一局。来人绝美帝王大怒。摇人是吧?有种单挑。姜柚宁撸起袖子挑衅。各路鬼怪齐上阵,她靠着金手指买枪买炮买买...

超时空微信

超时空微信

超时空微信简介emspemsp关于超时空微信别人微信附近的人是美女,李大成微信附近的人是慈禧李莲英和珅等等一些历史大人物这可把李大成忙坏了,今天给慈禧祝寿,明天恭喜李莲英升官,后天吧伟哥卖给和珅,要不要随份子钱呢...

斗破之远方的团扇

斗破之远方的团扇

斗破之远方的团扇简介emspemsp关于斗破之远方的团扇在人吃人的火影世界战国时代奋斗了二十六年的宇智波痕,最终成为了曾经战友,自己的堂兄宇智波斑万花筒写轮眼的牺牲品。不过当他睁开眼睛后,却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世界...

幽冥末班车

幽冥末班车

幽冥末班车简介emspemsp关于幽冥末班车三流大学毕业的刘唐,进入地铁部门成为一名夜班乘务员。可等他工作后才发现,这里诡异重重!不存在的保洁员,多出一站的站点,忽然出现又消失的纸人,这趟地铁究竟要开往何处?深陷旋涡的刘唐,不得不深入其中,查询这背后的真相,可当真相浮出水面的时候,谁是人?谁又是鬼??!...

每日热搜小说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