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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得奚甯心焦如焚,忙问她。她却笑笑,不甚着急,“下晌请了太医瞧过,不妨事,叫卧床修养两日就好。你快去吃饭,我已吃过了,为你留了饭菜在哪里,凉了叫红藕去热一热,吃过饭,把药也吃了。”
奚甯不放心,坐在床沿捧着她的脸瞧了又瞧,“可要吃些燕窝?”
“才吃了一碗,吃不下了。”奚缎云靠在他怀里,有些难分难舍的情状,奚甯只得叫红藕将饭摆到里头来,“我在榻上吃饭,陪着你好不好?”
她盈盈笑了,仰着脸讨了个亲吻,“操劳你,刚任了内阁首辅,回家还要被我歪缠。我也不想烦你的,可听见你的声音,不知怎的,肚子里就暖洋洋的,十分爽快。”
“晓得了,你高兴,我就多说两句你听。”
忽听见廊下萦绊着嘻嘻哈哈的笑声,里头就有奚桓。奚甯便拂在她的鬓,提起一桩事来,“我想想,桓儿科举入仕,虽说我未在朝中打过什么招呼,可仗着我的势,他也未免顺遂了些,缺了坎坷历练,这倒不好。我想等京中的事情办完,放他往地方上去磨一磨,你说好不好?”
“你舍得他?”奚缎云抬起脸来,有些不忍,“地方上到底苦一些,他到底孩子家,山高皇帝远,叫人欺负了又如何呢?”
“他不欺人,我就谢天谢地了。”奚甯定下主意,往榻上吃饭,“带着妹妹一道,就往扬州去,那里有个县正好缺个县令,叫妹妹在姑父坟前尽二三年的孝,届时仍旧回来。”
说着,使红藕去叫奚桓过来。这厢红藕走到门前一听,里头窃窃细细的笑声夹着水声,想是在洗澡,她吭吭咳两声,敲了敲门,“桓哥儿,老爷喊你去。”
奚桓正蹲在浴桶外头,往花绸身上浇水,闻言冲花绸吐吐舌头。花绸虽在浴桶里头坐着,却还穿着件湿漉漉的肚兜,薄薄的裤子,被水泡得隐约见玉骨肌肤。她羞得脸通红,推了他一把,“听见没有?大哥哥叫你,快去,别和我闹了,让我安安生生把澡洗了。”
他只得站起来,又倏地去扯她肚兜的平口,花绸连忙护着,他便亲了亲他,嘟囔着,“小气,什么意思?我又不是没瞧过,床上就脱得,怎的洗澡反倒脱不得?”
“哪里一样呀?”花绸捂着胸口翻了个眼皮,“那什么,咱们俩都没穿,可此刻,你好端端穿着衣裳在外头,倒要叫我脱了,呸、我才不如你的意!”
临踅出屏风,奚桓又倒两步进来,“嗨,听你这意思,我要是也脱了,你也脱囖?那明日咱们俩一齐洗。”
言讫吊着眼洋洋笑了两声,走到正屋里,先对奚缎云行了礼,又去榻前对奚甯作揖。奚甯睐了一眼,嗓子里干干冷冷的,把温情掩藏,只做严父模样,“潘凤审得如何?”
“已经呈上了供状,只等皇上下令。三法司定的是渎职贪墨,滥用职权,如何判,还得看皇上的意思。”奚桓回禀后,拱手问道:“皇上只将潘阁老免职归家,是不是不追究他的事?”
奚甯搁下碗,微微叹息,“到底是几十年的老臣,手底下又有那么多学生。皇上也有顾忌,罢了他,不杀他,也算是平众议,横竖潘凤是脱不了罪责的,我看,少不得会判他抄家问斩,潘懋的气数,也就尽了。”
二人谈议公事,奚缎云只在床上做针线,有一耳朵没一耳朵地听着。忽听奚桓笑中带嗟,沙哑的嗓音显得十分沉稳,“只要潘凤跑不了,这些年父亲的功夫就没白费。横竖潘阁老就潘凤这么个儿子,他被定罪问斩,也等同判了潘阁老的罪。”
“父子同朝,就是一损具损。”奚甯抬眼打量他一番,见他鹅黄的圆领袍湿了一大截,有些怒从心来,冷眼转过去,捡起箸儿,“我看你年纪轻轻被就在刑部当差,却举止轻浮,性情散漫,既不能服众,更怕耽误了刑名大事。因此我与吏部商议了,这桩案子办完,将你调到地方上做父母官。”
说到此节,奚甯复搁下箸儿,目中氤氲着淡淡哀丝,“你我父子,出身名门望族,哪里真知百姓之苦?我此番到荆州,适才见识了民生艰难。你性情乖张,倘或仕途太顺,只怕忘了为官根本,成了那起利欲熏心之人。我叫你去地方上,一是瞧瞧百姓如何生计,二也是想叫你近民知民,日后回到朝堂,方能擘画那惠民利民之策。”
奚桓倒不惊不慌,深深作揖,“儿子明白爹的苦心,不论哪里,儿子都愿意去。”
“你能懂事就很好,去吧。”
东厢已开了门窗,斜阳残灺,蝉儿渐歇,暮晚的风带着些凉意。花绸在榻上纳凉,换了件丁香色的短褙子,里头裹着葡萄紫的抹胸,胸口上头一截皮肤还挂着点水珠,摇着扇子,俨然太真出浴之态。
奚桓心儿蠢动,脑子里想要带着花绸往地方赴任,外无那些流言闲话,内无父亲威严,何等自在?便乐呵呵地走进去,说趣没两句,正事还未说起,谁知冯照妆又走来,在院中朝正屋里窥一窥,又走到东厢屋里来,将奚桓掣开,“这时候,桓哥儿回屋里歇吧,还缠着姑妈。”
说着一屁股落在榻上,朝花绸挑挑下巴,“大哥哥在你娘屋里?”
花绸点点头,冯照妆凝眉想想,也自顾着点点下颌,“正好,大哥哥疼你,我去把焦家太太的事情一说,没准儿就定下了,你等着听我的信。”
言讫,往廊下款腰而去,奚桓听了两句,忙坐下来,两眼瞪得滴溜溜圆,“二婶婶还想你与焦家的亲事呢?你没对她说,你已嫁了我了?”
“我、我怎么说嘛?”花绸有些心虚,往窗畔缩了缩,“我是不好开口的,你怎么不说呢?”
奚桓怄得直拍桌,“你总是如此,顾着这个顾着那个,偏不顾我。咱们是立了婚书的,你怕什么?就跟偷来抢来似的,只知道捂着。”
花绸陪着笑脸,倒了盅茶递与他,“哎呀,我晓得了,你瞧瞧你,急得汗又出来了。二嫂嫂这会子往那屋里去,我娘必定是要告诉她的。”
不想那冯照妆赶着往正屋里去,奚甯见她来,便到外间吃茶,她独在里头,拉着奚缎云,将焦家兄弟如何上京,如何机缘下见着花绸,如何求人说亲的事情说了。奚缎云听了半晌,面露难色,却也与花绸一般,有话堵在嗓子眼里,不好说得。
见她支吾为难,冯照妆将她手臂一拍,“我听见前头妹子说起姑妈在荆州替她相了户人家?我看不好,太远了些不说,就说妹妹前头嫁的是单煜晗,官场上的人来来往往,总有些瓜葛,叫人闲话也不好,不如这买卖人家,清净许多。”
奚缎云仍不好开口,冯照妆又斜着眼笑道:“姑妈听我的为好,焦太太那兄弟,我是见了的,端得诗文皆通,百伶百俐,家中缎子铺、香料铺、粮迷铺、酒楼饭馆,又各地跑江湖,做着天下的买卖,不敢说富可帝国,在南京,却是数一数二。他家中断没有姬妾优伶那乱七八糟的人,又不爱在外头眠花宿柳,闲暇时只爱捧着书看。早年有个媳妇小子,通得病死了,就剩他与上头两位长辈,还有成堆的银子。这还哪里不好啊?这还不好,姑妈到哪里再找好的去?”
一席话说得口干舌燥,旋裙往炕桌上倒茶吃,一回头,奚缎云还是那副瑟瑟犹豫的模样,“好,照妆看好的人,自然是好的。只是、只是,哎呀,真是叫我不知怎么开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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